她听见自己赖以生存了将近二十年的世界,有一个地方正在裂开,于是急忙伸手补救,想要捂住伤口。
她说,“不可能。”
裴辞当然不会和她争辩,“那就是。”
到底是还是不是?
尤可南不敢问下去了。
而裴辞也没再说什么,好像刚才目光炯炯地承认,自己是这场英雄救美里的主角的人不是他。
半晌,尤可南才再开口,“你和昭昭还有联系吗?”
裴辞说,“没有。你呢?”
她说,“我找不到她了。”
她不知道那天裴辞撒了谎。
如果知道的话,可能就能更早明白,她爸爸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。
后来几年的时间,在尤可南的记忆里都极其模糊。像是被热水升起的氤氲雾气蒙住的磨砂玻璃一样,被层层包裹。
她按部就班地生活,朝着家里替她书写好的人生走去。
人走出越远,回头看过去的路就越是没有尽头。她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多,可怎么也忘不了林昭。即便她清楚那些年里她只是林昭其中的一个朋友,但也不能否认林昭真诚与偏爱。
她也怀疑过,如果林昭真的把她当朋友,为什么要一言不发地蒸发,让她连信号都搜寻不到。
直到大学毕业回到国内那年,家里人希望她考取编制,在这个不太理想的经济环境下能够有一个自己的饭碗。
尽管尤可南的学业完成得不错,但他们仍贪心地为她装裱。
面试理所当然地被刷下来了,她没放在心上,让她在乎的是一起考试的那个人。
是个素未谋面的女孩子,长得也并不突出,但跪在考场门口的哭声惹人注目。
原来做准备之前她并不清楚自己家里有人曾经背叛过法律,尽管与她无关,当事人如今也从赎罪中脱身,但档案里的白纸黑字却抹除不去。
像一道无形的枷锁,套牢在她完美的答卷上。
那个瞬间,尤可南想到林昭。
她可以不用改名换姓,也可以继续活下去。
林昭可以是林昭,却不能是林市长的宝贝女儿。
她的消失,对所有在乎她的人是一种残忍。
但对她来说,却是唯一一个机会。
那天的天空很漂亮,无垠的深蓝色里只有浅浅一朵云彩。
尤可南站在阳光底下看了很久,终于明白,所谓的退路。
毕业后尤可南投了很多简历,也受到过许多公司的邀请,但不是嫌弃这个就是讨厌那个,索性两手一摊,当清闲的大小姐去了。
生活在京都,就不可避免地要在这个小圈子里存活。
初中和高中就熟悉的面孔,成年后并不会退出自己的人生。来来去去都是那么几张脸和几个人名,尤可南觉得无趣。
可生活就是这样,逃不开无趣。
那天朋友在国金大厦买包,说是挑中了一条围巾觉得很适合她,希望她能过来看一看,喜欢的话她送她。尤可南一边前往一边心想,有心的话早就递到她手边,更遑论让她亲自跑一趟?
又想起自己家里最近接手的项目,和那个朋友平平的家境,心里已经有数。
无事可做才答应下来,要是待会真提起这些事情,那她们之间也就只能到这了。
表面朋友一多,也不在乎今天会在谁身边。
只是她没想过,自己的无心之举会遇到意外之喜。
在卫生间接电话不是她的习惯,只是家里哥哥又一次催促她明天一定要和某某名媛去喝下午茶,说她家人拿捏了多少资源,套一下近乎多好。
尤可南漫不经心地听着,旁边走进来一个人。
抬眼的刹那她还以为看错了,几番确认才颤抖地开口:“林昭?”
真的是她。
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当时的心情,像差一度就要沸腾起来的液体,滚烫到能够融化皮肉,却没有一点波澜。
平静表情是震惊心情的伪装,尽管尤可南知道在林昭眼里她肯定已经暴露自己的吃惊。
她却没什么反应,和许多年以前两个人第一次说上话的时候一模一样。
岁月不败美人,十六岁的林昭和二十六岁的林昭并无什么差别。只是眉眼之间多了几分温和,不再涌现活泼与热情,如同一杯慢慢放凉的温水。
一个人是否幸福,是能够看出来的。
尤可南无法从那次会面里知晓她这些年的甘与苦,但至少能得知,她过得不差。
这个不差,指的是仍有精神力在支撑她生活。
可自杀和车祸她都有所耳闻,阴阳两隔,林昭又怎么会不伤心?
那对夫妇如何愧对世人,也从未愧对自己的女儿。
信仰的连续坍塌,于常人来说确实是生命难以承受之苦。她背负着上一辈延续下来的罪,在原以为还有希望的时刻被推入悬崖。
如果有人拉她一把就好